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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宋月明用二十斤鱼跟人换来一条四斤多的羊腿和三斤多的羊肉,等宋卫兰走了才美滋滋的回来到自家的摊位,卫云开这才来得及问刚才那人是谁。

    “我小姑。”

    宋月明出嫁那天宋卫兰没有回来,结婚后他们没去拜访过,预备过年再去,这就导致谁也不认识谁,再加上围着围巾只露半张脸,就算日后见到宋卫兰也不会认出卫云开,况且他们做的事连亲爹妈都瞒着,又怎么会暴露在宋卫兰面前。

    卖完鱼从黑市转悠出去,拐弯抹角的路过百货商店再出城。

    “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宋月明摇头:“现在啥都不缺,等过两天再说吧。”

    他们回到家里已经是腊月二十五的中午,今年没有年三十,离过年满打满算剩下四天,除夕当天肯定是不能干活,家里还需要布置一番,最多最多到腊月二十八就得停手。

    今天天色不太好,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雪,如果下雪了,路上不好走,说不好就会有安全问题,他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不止他们两,吴老实这么想,捞鱼人和挖藕人也是忧心忡忡。

    捞鱼人提前下水弄出四千多斤鱼,往日每天最多弄出来三千五百斤,他们想趁着下雪前多出点货,毕竟捞出来一笔是一笔的钱,如果雪大就到此为止,如果雪不大,就继续来,到二十八早上停手。

    卫云开想了想:“你们尽可能的多捞,雪不大,咱也就弄到二十七早上。”

    捞鱼人仔细想想:“也行,那你们都得吃下。”

    “当然。”

    吴老实一咬牙也决定干,捞出来的鱼两人都是平分,这次也不例外,两人交了钱分别拉走两千二百斤鱼,但莲藕每天就能搞出来那么多,一听说要下雪,果断决定收手不干,货砸在自己手里那可就是说冻坏就冻坏了,卫云开收下今天的一千多斤货,和挖藕人道别,车子继续往约好的接货地点走,但走到一半雪粒子开始往脸上打,生疼。

    拖拉机还开车,卫云开大声对她喊:“转过去!”

    宋月明照做,背对着大风,借着前面的灯光可以看到车斗里摞起来的莲藕,车斗绑了麻绳防止袋子掉下去,她看着这些货,有些担忧。

    到了接货的地点,六人照旧在等着,只不过豪气冲天变成了犹犹豫豫,这雪还在下,万一下大了,小三轮出不去,乡下集上都没有人了,他们卖给谁去?

    瘦的跟猴一样的男人率先开口:“开哥,我这还跟以前一样!”

    另外两人也表态,剩下的三人不大确定,莲藕还好说,一人二百多斤没鱼恁贵,还能卖出去,但是鱼贵啊,压在手里到年后谁还舍得买鱼吃?

    “万一雪不大,那还跟以前一样!”瘦猴故意刺激三人。

    是啊,这十来天挣得钱比吃香的工人一年挣的都多,他们都是做惯这些事的人,三人咬咬牙嘿嘿笑:“开哥,俺也和以前一样。”

    莲藕每人两袋,卫云开留下半袋预备自家吃,把他们的鱼卸下来再收了钱,商量好明天最后一次的接货时间两人离开,雪粒子下的越来越紧,宋月明反而不觉得冷了,下雪不冷化雪冷嘛,同时开始回想咸鱼的各种吃法。

    但摸黑到达空院子卸鱼装车时还是那么点雪粒子,她心情又好起来了:“下雪天买不到东西才着急呢,这鱼还能卖!”

    卫云开笑了一声,搬完鱼走过来在她脸上蹭了一下,又很快转身去搬鱼。

    宋月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所以刚才是亲了她一下?

    骑上小三轮,宋月明走路跟着,累了就坐在侧边让他载一会儿,到达黑市天刚蒙蒙亮,他们隔了一天才来这里卖鱼,得到准信儿的人早早就等着了,三百斤鱼不到一小时被抢购一空,两人不约而同松一口气,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实际情况比预期好太多,不得不让人觉得庆幸。

    再把另一半鱼带回来,比刚才慢一些,但也不到十点半就卖完了,直到此时地上还是薄薄一层雪,太给面子了!

    回去的时候宋月明忍不住哼歌,卫云开听不大清楚,后来仔细分辨了一下,是茉莉花,也跟着哼起来。

    飘飘摇摇的雪花下了半上午就停住了,天还是阴沉的,宋月明和卫云开到家就听到老院格外热闹,过去一看正在蒸馍,蒸出来的馍要撑够一家老少吃到正月十五左右,关系好的人家会一起蒸,平时吃的馍是直接切开、不会揉圆,那叫卷子,揉成蒸馍费时费力,几家人一起做热闹也快些。

    齐树云和马凤丽正在揉蒸馍,她两家的馍也要在这儿做,早早提过来白面、玉米面、高粱面,往年都是拎过来粗面不给白面,但今年婆婆硬气了,不给白面就不给做,魏根生就在厨房烧锅,她们不敢不拿,肉疼的不行。

    “唷,三弟妹你咋舍得出来了,大早上蒸馍都不在家,怪娇气的。”齐树云说着特意挺了挺肚子。

    宋月明嗤笑一声,揣着兜说:“我家又不蒸馍,我在家不在家关你啥事?”

    齐树云语塞,不吃馍吃啥?

    马凤丽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来,从上次之后宋月明就没跟她说过话,她陪着小心呢,此时试探着问出二人心声:“弟妹,你跟老三不吃馍呀?”

    宋月明瞥她一眼,带着两分骄横道:“俺妈给我蒸好了白面馍,就等我去拿,我费劲蒸馍干啥?”

    哪个妈?王宝珍今天才开始蒸馍,怎么可能给她家蒸好馍了?那就只有娘家妈!二人想明白之后脸都绿了,她们都是娘家姊妹几个的,让娘家妈帮忙蒸馍,还没开口就得被打回去!

    “你都出门儿了还吃娘家饭,可真好意思!”齐树云极力掩饰话里的醋意。

    “有啥不好意思,俺妈疼我呗。”说完宋月明又溜达回去,并且把门结结实实关上了。

    围观的王宝珍和两个邻居老婶子看两人气呼呼的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再说人家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没道理两个大儿媳妇先找茬,小儿媳妇还要百般忍让的,人家的日子可比你们好过多了,凭什么要向你们低头。

    宋月明还真不是信口胡诌来气他们的,初九去宋家黄栀子就问要不要在她家蒸馍,反正顺手就做出来了,最重要她是怕闺女跟婆婆一块儿蒸馍,要暴露自家闺女不怎么会揉蒸馍的事实,加上闺女更习惯吃自己做的馍,黄栀子就直接说了。

    宋月明没有推脱,不会让黄栀子吃亏就是了。

    卫云开听到了模糊的声音,看她得意洋洋的回来忍俊不禁道:“幸好我没有和你吵架,否则一定吵不过你。”

    “你可以试试。”

    他连连摇头:“还是不要了,去睡吧。”

    再忙活最后一天就大功告成,躺到床上宋月明很快入睡,新院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马凤丽和齐树云一直注意着,这两人还真扔下老院忙活的一摊子事大白天睡觉去了?

    马凤丽比齐树云想得多,她前段都在家里养伤不愿意出门让人看笑话,就这两天来老院来的勤,都没怎么见过这两口子,卫云开一向会捣鼓赚钱的法子,他们该不会是偷摸挣钱的吧?

    “你说,这俩人到底忙什么呢?”

    齐树云想也不想的说:“我哪儿知道。”

    马凤丽悄悄叫过来强强,让他注意着新院大门什么时候打开,看他三叔三婶干什么去了。

    强强就在大门前玩儿,他一向听话,马凤丽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当真就在院门口玩,怎么说都不换地方。

    两人正常是睡一下午,而后起床做晚饭,吃过饭就出发去村大队的院子里开拖拉机,都是天刚擦黑,路上也没多少人,两人足够小心,每天在外都会注意有没有跟踪,这是最后一次,两人睡的不沉,到点就醒了。

    睡之前,宋月明炖了点羊汤,放上木柴慢慢烧,出来时就闻到了香味,羊肉也炖的软烂,两人各盛一碗,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宋月明吃到一半听到外面孩子玩耍的声音一直不断,心头有一丝怪异感,门外风大,小孩子就算要玩也要选个避风的地点,怎么会一直在这儿?她留了个心眼起身到门外看,是强强和两个孩子在打洋牌,废纸叠成牌,谁先把谁的打翻过来就算赢。

    “强强,你咋还咋在这玩,一会儿该吃饭了。”

    强强抬头一看,脱口而出就问:“小婶,你出去不啊?”在门外等了那么长时间,他快给冻死了。

    宋月明笑了:“出去?出去干啥,我炖了羊肉,可香了,你来吃不?”

    “我、我不吃。”强强心虚,马凤丽说过不准觉得小婶家的东西好吃就天天去他们家,保不准哪天吃了就得拉肚子,他觉得小婶人挺好的,但是妈妈说的也没错,他咽咽口水,拒绝了。

    打牌的两个孩子看看天,也饿了,要走。

    强强也觉得该回家了,揣上自己的洋牌跟他们一起回去。

    卫云开将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蹙眉:“强强,该不会是在盯着咱们吧?”

    宋月明也觉得是,要不然孩子不会那么问,这俩妯娌,齐树云是喊的厉害,但心眼不够干的坏事有限,经常给人当枪使,马凤丽才是有心计的那个,两人天天不在家,和老院隔着一道院墙,这俩妯娌到老院来肯定要关注他们。

    “她应该猜不到我们在做什么,才会让强强来盯着。”

    卫云开点点头,就算马凤丽猜到他也有办法让她闭嘴,吃过饭两人照常出门,路上还能看清有没有人,一路到达村队院子直到开走拖拉机都没见到有人。

    强强回到家,马凤丽刚准备做饭,强强就问:“妈,做啥饭啊?吃肉不?”

    “吃啥肉,咱家就那么点肉还等着过年吃,现在吃完了过年吃啥,我不是让你在你小婶家门口玩,咋现在回来了?”

    “小婶在吃饭,问我吃不吃羊肉,你不让我吃,我就回来了。”

    马凤丽听了眉头一挑,顺手在强强背上拍了一巴掌:“那你不会跟她要一碗端回来吃?”

    怪不得不出门,天天憋在家里吃好东西,隔着一道院墙,非得等她们都走了再做,真是小气!

    强强抠着衣角,嗫嚅道:“我不敢。”

    马凤丽扬手就要打人,强强一缩脖子,她的手顿在空中,最后在强强面前挥了挥:“玩儿去吧,等会儿就吃饭!”

    ……

    最后一次拉鱼,捞鱼人又出给卫云开和吴老实每人两千多斤货,但了接货的六人还是要那么些,落在手里的还有一千六百多斤,到这时候县城能吃下的货就有限了,毕竟大多数人已经准备好过年的吃食,这时候出来买鱼买肉的不是穷就是没时间,穷人都等着年前降价捡便宜。

    这么些鱼,还是和前日一样的价格,前面两四五百斤卖的很顺利,渐渐天空飘起来雪花,来的人就见少,卖鱼的速度就在变慢。

    宋月明倒是不大急躁,今天的本钱基本已经回来,剩下的一千来斤无论怎么卖都是净赚。

    从腊月十六到现在,他们断断续续的来,来了就是独一份的生意,惹得黑市上的人眼红不已,他们倒也想卖鱼,奈何根本找不到去哪儿进货,最近的有鱼的地方离这好几十里地,用小三轮骑个来回非得把人累死不可。

    卖羊肉的来到他们的摊位前,深吸一口烟,很诚恳地说:“兄弟,弟妹,我看你们的鱼不大好卖,要不然你兑给我几百斤,我回乡下卖去。”

    卫云开扭头抬眸,等他继续往下说。

    “就是这价钱,得降点,不能零卖那么贵,你看白鲢两毛,花鲢两毛五,红鱼三毛八,咋样?”

    宋月明一听就笑了,这人还真是深谙砍价的真谛,直接对半砍再慢慢往上加,他们的鱼不好卖,要是继续下大雪说不得就得坏在手里,这人占了便宜还跟给他们分忧解难一样。

    卫云开不假思索的说:“不行,你都要到我本里面了,让我亏本可不行。”

    卖羊肉的男人果真跟宋月明预料的那样慢慢往上加价,一点点的穷墨迹,俩人也不着急,有买家来了该卖卖,卖羊肉的反倒急了,万一待会儿来买的人越来越多,人家再不卖给他,该咋办?

    等买鱼的付钱走人,卖羊肉的男人一脸肉疼的说:“这么着,每一样我给你加五分钱?”

    “不行。”

    “八分,八分不能再多了!”

    卫云开还是摇头,卖羊肉的男人叹一声气:“那就算了,原本想拉到乡下便宜卖卖,咱也多个交情,谁知道你俩还不乐意,我还是回家吧。”

    他走之前特地瞟一眼宋月明,男人不急,女人总该急起来吧?

    偏偏宋月明就目送他走到自己的摊位上,有人来了就该称称,一点都不着急,开玩笑,从小妈妈带她逛街用烂了的套路,假装要走等卖家挽留,只要不是砍的太厉害卖家都会留住买家,一脸肉疼的把东西卖掉,但现在宋月明是那个卖家,她还没着急到这个份儿上。

    卖羊肉的男人到底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肥肉,转悠来转悠去再来谈,这时候他就落了下风。

    卫云开提出来的价格是每样鱼比兑给那六人的贵八分,卖羊肉的男人同意了,付钱的时候跟割肉一样,但心底还是高兴的,下着雪来的买家不多,可断断续续下来也不算少,在这等上半天准能卖出去。

    有一就有二,眼看着卖羊肉的男人摆摊卖鱼,另一个吸着烟的男人也准备批发一些回去分卖给家属院众人。

    宋月明觉得这人眼熟,而后想起来是在黑市收摊位钱的主事人,偶尔来一次,但来的时候他们基本准备收摊,要是他早前见到鱼卖的紧俏,估计早就跟他们低价进货了。

    如今这人大咧咧的站在这儿,眉宇间很是凶悍,带着一股子狠劲,砍的价钱比卖羊肉的男人便宜两分,卖羊肉的要三百斤,他要五百斤。

    但这么一来,就能把手里的鱼消耗的差不多,他们也不用站在这儿挨冻,卫云开同意了。

    卫云开把五百斤拉过来,称重算账,男人很利落的付过来都二百四十七块钱,还有人给他送来一辆三轮车,鱼搬上去他吹着口哨走了。

    卖羊肉男人不甘心的转过来,问:“你给他的啥价儿?”

    “跟你的一样。”

    他不信:“人家可是公安局局长的儿子,你怎么也会给他便宜点吧?”

    卫云开挑眉:“我又不知道他是谁。”

    “成吧,也不知道这位公子把鱼带回去祸害谁去。”他在黑市守着三百斤鱼有自信卖完,可这公子哥儿没在黑市呆着,能卖给谁去?还不是祸害家属院,或者那些准备巴结他们家的人?

    卫云开摇头:“这就跟我无关了。”

    “反正不祸害到我身上就行!”

    卖羊肉男人说完走了,卫云开收拾收拾小三轮上的草苫子,扭头问:“你看看咱还买啥?”

    宋月明想了想:“家里买了不少东西了,就是还差点肉,妈催着要咱们煮肉,咱们少买点吧。”

    “行。”

    老院杀的猪他们没让给留肉,三个儿子一个都不给还显得公平,老两口少卖了一点,多做些过年肉,预备谁家不够吃来要肉,但宋月明没想去占这个便宜,他们自己买最省事。

    卫云开买回来四斤肥瘦相间的猪肉,两人完成任务回郊区的小院,小三轮要冲洗干净,草苫子扔到河沟里等雪盖下来干干湿湿沤成粪就没人能闻见腥味,剩下的几十斤鱼放在拖拉机上带回家。

    宋月明坐在车斗里还在想刚才的事,买鱼的男人该不会就是宋卫兰要给她说的媒吧?那这男人要把五百斤鱼带回去,宋卫兰是不是要上赶着去买,以示自家对上司的尊重?

    她没猜错,李伟东大摇大摆带着五百斤鱼回去,跟相熟的人家通知了消息,陆陆续续就有人来买鱼,宋卫兰捏着钱被公婆和男人催来了,心里暗暗埋怨,如果前段就能给弄来鱼吃,贵一点她也愿意买,但现在她都买了鱼,还要买贵很多的鱼,肉疼不止一点点。

    ……

    回到村里把拖拉机送回去,再把特地留的鱼送回家里,天空上仍在断断续续飘雪花,路上没几个人,顺顺利利进家门,两人都长长松一口气,装钱的布包被宋月明放到地上,连钱都懒得数了。

    直到吃了一顿午饭,缓过劲来才开始算账,从腊月十六到腊月二十七,每一天都有记账,今天赚了五百六十五,加上前面的七千六百二十,一共是八千一百七十块,比预计的五六千多出来很多!

    卫云开将钱都摞在宋月明面前:“可惜离万元户的目标还差一点点。”

    “没关系,以后还可以再努力。”今天的鱼若是一直在黑市守着也能卖的差不多,但早点脱手也不错,不用冻得瑟瑟发抖等在冷风里。

    两人将数好的钱用皮筋缠好,看着百十来捆钱慢慢堆积起来,如今心里倒是没太多震撼,宋月明更希望尽快把它们存进银行,变成一个小薄本更让人放心。

    现在两人都在家,这些钱干脆装在包里,直接放在床底下,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到了下午,雪停了,两人没去睡觉,忙着准备做过年要准备的菜色,卫云开负责处理肉,杀鸡宰鸭,宋月明就负责打打下手,王宝珍听到这边的动静还来问要不要帮忙。

    “妈,你歇歇吧,我俩能做完。”

    王宝珍心里慰帖,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宋月明听到外面有人喊卫云开,出门一看,两个半大孩子正骑着三轮车往这走,三轮车放着三个水桶,里面各盛着两三条鱼,车尾还有个半满的袋子,似乎也是鱼。

    “开子,月明,看看这是谁家孩子找你家呐!”

    俩孩子一身热气,利索的把话给说明白了:“我来给卫叔送点鱼吃。”

    宋月明还不明白,卫云开出来就乐了,笑着说:“原来是你们,大冷天过来怪累的吧?”

    “不累,暖和!”

    跟俩孩子一路过来的邻居也笑;“我想起来了,是今年春上他爸带着来谢你家开子那孩子吧?”

    “对,就是。”

    春上,卫云开去邻县办事,一孩子眼馋人家的拖拉机,在周围打闹着玩,拖拉机要动的时候他还在车轱辘旁边躺着玩,要不是卫云开手疾眼快把他从下面拉出来,这孩子准得被拖拉机碾过去,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卫云开救完人就走了,那孩子和孩子爸问了好些人才找到魏水村来登门道谢,要不是卫云开还年轻,人家都想把孩子认给他,自那之后,这父子俩逢年过节都会来魏家坐坐,一副真要做亲戚的架势,且哪次来都不是空手。

    “你们那儿有这么多鱼?”

    俩孩子慢悠悠的回答:“村里养的一点鱼,各家都分了。”

    邻居羡慕的不行:“过年还给你送鱼吃,开子,这孩子比干儿子还强!”

    卫云开让俩人进来,邻居上前看两眼就识趣的走了,桶里那些鱼比东大河里捞出来的大得多,而且都是活的,太让人眼馋了,要不是是人家送的,他真想开口说买两条!

    宋月明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屋里,塞给两个孩子一人两块钱,俩孩子躲着不肯要。

    “收下吧,饿不饿?锅里有饭。”

    俩孩子中圆脸那个笑嘻嘻的说:“卫叔,我不能要钱,你让我吃顿饭呗。”

    长脸那个不说话,看起来就是一切以圆脸孩子为主的样子。

    卫云开蹙眉:“钱收下也得吃饭,要不然过年就不要到我家来了。”

    “……那好吧。”

    宋月明转身去厨房给孩子盛羊肉汤,还有热腾腾的肉包子,俩孩子饿着,但吃的还算斯文,吃完饭把空桶放回小三轮上,好言好语跟他俩道别,他们还得趁早赶回家呢。

    其实这俩孩子都是惠县那个捞鱼人的孩子,卫云开救过圆脸孩子的事也不是假的,就是有这样的交情在捞鱼人才敢和卫云开悄悄做这么大的事,知晓彼此的人品靠得住才敢做哪,让俩孩子来送鱼,一是要给家里人送鱼也得过了明路,二就是宋月明比较喜欢吃鲜鱼,这些鱼养着足以吃到正月十五都不用愁。

    到了这时候袋子里的鱼就可以拿出来了,一共将近二十条鱼,都是拉货的时候特地挑选过的,给老院四条鱼,那两家人就各给一条,活鱼挑出来一条红鱼一条花鲢再加上烟酒晚上给村长送去,给宋卫琴送去两条,给农机站的领导送过去四条,下午再去宋家一趟,带过去六条鱼,回来车子后座绑着大半袋的白面馍和包子,是黄栀子给闺女预备下的。

    马凤丽和齐树云家的鱼是魏家俩儿子到老院拿的,都是喜滋滋的,夏天还能去河沟里摸点鱼吃,现在这天寒地冻的想喝鱼汤都找不到鱼,老三真是够意思!

    王宝珍拿了鱼喜的什么似的,过年还要招待回娘家的俩小姑子和闺女女婿,有这鱼,席面能好看不少,何况他们两口子还给了俩儿子。

    宋月明是不愿意和俩妯娌有啥来往,但儿媳妇和儿子孙子孙女不一样,妯娌之间怎么闹王宝珍都不会说什么,可自家明显在吃肉,不让人家喝口汤实在说不过去,即便是魏根生也会顾念亲生儿子的。

    原本,宋月明和卫云开的打算的最后一天拉回来的鱼分给两家人去乡下集上卖卖,怎么也能挣够过年的钱,但瞧见强强在门前晃悠还有马凤丽的心思,两人就给改了主意。

    宋月明才不管魏家俩儿子过什么日子,娘家要怎么补贴她心里有数,而卫云开不是个糊涂的,无论什么时候先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晚上,卫云开给村长送完鱼回来,两人好好洗漱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宋月明躺在他怀里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闻那股腥味儿了。”

    卫云开轻笑,伸手揽住她的腰,鼻翼间都是香香的,但其实俩人有心无力,在床上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又起个大早,拎着两包东西早早出门去县城银行存钱,两人去银行装作彼此都不认识的样子,一个拿七百,一个拿八百去存,有零有整。

    柜员挺开心要过年还能接到大单子,还给两人科普:“同志,这钱存在银行最保险,前段还有人把钱放在家里被老鼠给咬的不成样子,两口子都快哭成泪人了!”

    “那钱还能花不?”

    “花给别人当然不行,来银行还换换,最后两百多块钱只能兑出来一百七十多,血亏!”

    宋月明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那幸好我带来了,前天还看见我家有老鼠!”

    存完这些,两人坐上去市里的汽车,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别的都不说,先奔银行开户存钱,每人拿一千多,再换两家银行就把钱全部给存进去了,捏着八张存折,两人都长长松一口气。

    宋月明把存折塞给卫云开:“你放着吧,我想接下来轻松点。”

    卫云开放进贴身衣兜,很自觉的承担起保镖重任,此时天色已晚,两人拿着村里开的介绍信找到一间招待所,回家是来不及了,留在这里明天还能逛一逛买点东西。

    招待所的床铺还算干净,就是被子很薄,要来两床还不如家里一床保暖,宋月明几乎挂在卫云开身上取暖,冰凉的手脚贴在他肩上、小腿肚上。

    人形暖炉卫云开已经习惯这么着,但今天忍不住问:“这两天怎么这么凉?”

    宋月明算了算时间,估计是她不大准时的例假就快来了,最好明天回家再来,要不然可太难办了。

    卫云开听完沉默片刻,宋月明打了个哈欠,问:“你想要孩子吗?”

    “孩子?”

    卫云开的声音里有浓浓的迟疑,显然他刚才并没有想这件事,于是很老实的回答:“不知道。”

    有个孩子,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他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但想象力有限制,他想象不出来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感觉。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宋月明眯着眼睛准备睡觉,也就没听到卫云开说的;“月明,咱们先去医院看看,你手脚这么凉下去也不是办法。”

    卫云开没得到回应,只好去睡,第二天说起这个问题,宋月明想着去看看也好,最起码自己不用受罪了,卫云开没有带她去医院,而是去找了一位老中医。

    “我之前认识的老大夫,人很好。”

    也是一位在动荡十年里被牵连的老人家,慈眉善目的非常和气,给宋月明把脉之后游刃有余的开了个方子。

    “调养两三个月就没大问题了,如果有啥事儿再来找我就成。”

    宋月明道谢,她以前痛经的毛病也是看中医治好的,她愿意试一试。

    留下提前的拜年礼物,两人告辞离开,老人家的日子并不孤单,去年回城后他就在市里的中医药大学做教师,节日临近三三两两来拜访的客人。

    他们到药店照着方子抓药,又买一只砂锅,到百货大楼买了两身新衣服两双鞋,拎着大包小包回去就是除夕的下午了。

    回家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卫云开打扫家里家外,宋月明揉面准备包饺子初一早上下出来吃,但年夜饭要到老院去吃,王宝珍早早做好了一桌菜预备着。

    傍晚,宋月明酝酿多日的例假姗姗来迟,腰酸肚痛,对着堪称丰盛的满桌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静静等着吃完早点回去。

    魏家几个男人在喝酒,小孩子吵吵闹闹,宋月明嗑瓜子解闷儿。

    五个孩子这几日都吃了不少肉,今天在桌上仍旧吃的很欢,魏小雪喜欢吃鱼,夹了一块鱼肉吃的很馋,臭蛋儿坐在王宝珍腿上也要吃鱼,另外三个孩子也不例外。

    王宝珍笑呵呵的说:“照着恁小婶说的法子做的,好吃吧?要是以后还想吃,让恁妈回家学着做做就能吃。”

    快人快语的强强这一回又说话了:“奶,俺家没鱼啦!”

    王宝珍奇怪的问他:“为啥没鱼了?”

    马凤丽狠狠给强强使眼色,强强没看见,自顾自的抱怨:“俺妈给俺姥姥家送去了。”

    堂屋里有片刻寂静,咔嚓一声是宋月明嗑瓜子的声音。

    王宝珍的脸色难看极了,扭头问:“不给孩子吃,送你娘家干啥?”

    “……俺弟妹过年要来走亲戚,家里没鱼招待不好看,我想着鱼刺多孩子吃不好,就给送去了。”

    齐树云嗤笑一声:“二弟妹,你可真疼你兄弟。”

    马凤丽瞪她,一点不客气的泄密:“嫂子那条鱼不是卖给人家了?”

    为啥都不留着自家吃,反正老院里还有,孩子想吃就跟爷爷奶奶要呗,在座的大人都明白的道理。

    魏爱军和魏爱国都醉醺醺的不说话,卫云开起身到厨房盛过来两碗米汤,递给宋月明一碗,她捧着暖手,喝一口,加了糖的,很甜。